前高德時代，成從武的20年

1992年是我國改革開放進程中最重要的一個年頭之一。

鄧小平在1992年南巡時的一句“誰反對改革就讓誰睡覺去好了”響徹大江南北，掀開一輪改革浪潮。當年秋天，中共十四大明確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為推進改革再注強心針。

這一年，大批知識分子在南巡講話的感召之下下海創業。許家印懷揣簡歷奔波于深圳的各個招聘市場，馬云在杭州開了全市第一家正規翻譯所，潘石屹在這一年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一百萬……

28歲的成從武知道，自己想要“干點事”的機會來了。
 

感覺到一腔熱血在胸中涌動的他，在1994年正式辭掉自己原本的工作，想著要下海去做點什么，于是便搞起了“實業”。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在全國掀起了下海創業的浪潮。尤其是深圳和廣西北海等一些沿海地區，開放程度非常高。成從武當時在國營金融公司工作，受到這股風潮感召后開始各地考察項目。用他的話說，當時并不是為了什么“財富夢”，而是想做點實業報國的事兒。

挑來挑去，他看中了廣西防城港的一個碼頭項目。一來那時國家需要碼頭等基礎設施建設，二來防城港靠近越南，有邊境貿易作為需求支撐。成從武和他一起下海的同事就此在1994年創辦了第一家公司。

但成從武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商業的現實和殘酷。碼頭項目一來占用大量現金，短期內難有資金回報；二來國家政策也有了一些變化和限制。慢慢地他意識到企業要生存，還是需要尋找現金流項目。

1997年的中共“十五大”上確立了國有企業改革方向，因此一些地方政府開始售賣手中盤不活的資產、救不活的企業。成從武的團隊在這個背景下，以租賃的形式“買”下了湖南張家界黃龍洞景區45年的經營權，公司這才開始有了現金流的支撐。

盡管如此，企業負債經營的狀況還是沒有改變，成從武決定在其他方向做出嘗試。上世紀九十年代，港臺的快譯通、好易通之類的電子產品很受歡迎，民眾對電子產品的接受程度在逐漸增加。恰好美國在海灣戰爭之后也逐漸向全球開放了全球GPS民用市場，成從武就把眼光放到了這件事上。

公司內的技術團隊開始做一些GPS應用項目。最初把GPS終端安裝在警用車輛上，在電腦顯示器就可以顯示出它們的位置，可以很方便地實現警力調度。現在看來再簡單不過的功能，那時卻難度頗大。“那時沒什么無線網絡通信方面的數據應用，數據傳輸全靠收音機頻段，電腦還是‘286、386’[1]。”成從武回憶。

“我一直對創新性的東西有些執念。”在成從武眼中，比起碼頭和景區經營而言，GPS應用更符合他的創業價值。因此，雖然這一團隊一直沒有產生利潤，但公司還是一直維系著這個部門，就這么“養”到了2002年。這其實就是高德的雛形。

但很快成從武覺得GPS照這個做法并沒什么前途。GPS是美國人的發明，但日本才是汽車導航的鼻祖。他受日本啟發，決定進軍汽車導航市場。

他嘗試了很多渠道，對接到了日本世界導航標準協會[2]并加入其中。從該協會取得國際導航標準、規格（kiwi）的授權后，公司走上了導航業務的發展道路。又逢“十五”規劃開局，國家明確提出鼓勵轎車進入家庭，在這兩個背景下，公司很快迎來了與日本合作的機會。

2002年為了更好地與日方開展業務，成從武組織公司原GPS應用團隊人員成立了新實體，高德軟件就此誕生。高德提供軟件，日方提供硬件，通過捆綁銷售的方式進軍各大主流汽車廠。

但過程并非一帆風順。最初，帕薩特準備向高德以1300元/套左右的價格采購近兩千套導航系統。在“萬元戶”都罕見的當年，近三百萬元的訂單讓成從武十分興奮。但也是在客戶的提醒下，他才了解到，提供電子地圖需要國家頒發相應牌照。

這里的牌照指的是由國家測繪局發放的“電子導航地圖”甲級測繪資質，它規定從業單位必須具有足夠的測繪人員以及相應的數據管理手段。迄今，也只有十余家企業獲得過該資質，這也是該領域含金量最高的牌照。

高德地圖開始向牌照發起沖擊。在經過近兩年的努力后，高德將該資質所需要求一一滿足，國家測繪局終于在2004年6月向高德地圖頒發了牌照。成從武清晰地記得，高德是踢開該“牌照大門”的第一家民營企業。

這一年，距離成從武創業過去剛好十年。

自此，高德業務走上快車道。短短幾年間，高德軟件迅速占據汽車導航市場。奧迪及寶馬車型、通用和本田的部分車型都是高德的重要客戶，與具有國資背景的競爭對手四維圖新平分秋色，在我國汽車導航市場就此形成了雙寡頭競爭的局面。

成從武再一次展現了他敏銳的嗅覺。

他清楚地記得，2007年蘋果發布了第一代iphone，同年12月份谷歌發布了安卓系統。2009年三大運營商正式獲取3G牌照后，智能手機在我國開始井噴式增長。

“移動導航在汽車的天花板我們已經看到了，那肯定要換終端，那肯定就是手機嘛。”在成從武的大力推動下，高德迅速開始與手機廠商合作，為其預裝地圖產品。三星、摩托羅拉、聯想、HTC……高德很快覆蓋了市面上超過90%的智能手機預裝市場。

與此同時，一件事也讓他認真思考商業模式上的轉變。2011年，高德在汽車導航業務上一度領先四維圖新，導致后者市場份額下滑。但其重要客戶寶馬為了避免雙寡頭競爭領域中的弱勢供應商失利，進而損失其長遠利益。其新車到2013年底全線采用四維圖新的導航產品供應。

在接受外灘畫報采訪時成從武也說，“車載導航的商業模式是不可持續的，因為在這一模式中，汽車廠商內在的需求，就是不愿意哪家圖商獨大，你很難處于絕對優勢。”

因此，高德愈發堅定地擁抱移動市場。在美國上市后僅一年，高德在2011年就提出了“移動生活位置服務門戶”的戰略并正式發布“高德地圖”產品。成從武也表示公司將不惜代價投資移動互聯網業務。

“這叫春江水暖鴨先知”，成從武笑稱，自己提出移動互聯網轉型戰略甚至比當年的BAT還要早，“一家公司在給手機做移動導航，還跟三大運營商都有合作，這時候移動互聯網的風口來了，傻子也該感覺到了吧？”

但并非每個CEO都有勇氣帶領企業于風口起舞。在新與舊的業務、客戶、人才儲備上無疑都需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你可能想象不到轉型的痛苦。”成從武回憶，“很多做數據生產的老員工都很難接受這樣的轉變。”

但最終成從武仍然憑借眼光和執行力，推動高德成功轉型，使高德成為行業巨頭并為高德地圖成為億萬大眾出行入口奠定了重要基礎。此后在地圖炙手可熱的2012年，高德被蘋果選為在華最重要的供應商。馬云在2013年跟成從武見面時深感相見恨晚，并投資了高德，一年之后對高德進行了整體收購，就此在互聯網和我國測繪地理信息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1]“286、386”指的是安裝了英特爾公司X86系列CPU的電腦，廣泛應用于上世紀九十年代。

[2]日本Kiwi-W 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