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還得改，與二調不符的要提交變更說明……”

“沒過，再改，標準有變化”這類字眼，是陳勝與其同事的噩夢。別人的端午假期已經結束，而他們的假期還遙遙無期。但是面對這樣的結果，已經連續加班三天三夜的陳勝卻一點脾氣也沒有。

“習慣了，發火也沒用，最直接的辦法是不干了，但公司還壓著我們工資呢。”雙眼布滿紅血絲的陳勝邊打哈欠邊說。這個從業四年的90后雖說是第一次參加國土調查工作，但在公司卻已經屬于資歷較老的員工，這次更是被要求帶剛從學校出來的實習生。

“標準一變再變，最初說好的三調要以現狀為準，結果現在從內業核查情況來看，最主要的依據還是二調。對比二調成果，分析之后各種補材料，說好的實事求是呢？”

與陳勝的淡定不同，他的同事也是他目前正在帶的實習生王迪很是憤憤不平。

王迪還是測繪工程專業在讀的大四學生，在他糾結是考研還是工作時，被指導員鼓勵著“先實習，了解市場需求”。然后王迪和他的幾個同學被推薦到現在的公司從事三調工作。

最初，王迪以實習期間就能加入到三調這種與專業對口的國家級大項目中為傲，“當時很興奮，覺得未來可以給子孫吹噓，‘你們現在了解的國土空間規劃，都源自我們當初辛苦做三調打下的基礎’。”但是現在，歷經不到半年時間的三調洗禮后，他半開玩笑的說：“別說吹噓了，面對三調成果，我都無顏見江東父老。”

“實事求是，曾經我們很有信心。”

泰伯網調查發現，目前從事三調的主力軍以90后為主，他們大多數心懷抱負，即便條件困難，技術基礎薄弱，但仍愿意沉下心來做些實事。自然資源部為保證三調數據真實和調查質量，出臺了一系列相關文件，并公開制定相應懲處措施，這些舉動讓他們對做好三調很有信心。

然而，隨著三調工作的推進，方案不斷修改、調查內容不斷增加，甚至技術答疑及核查工作都在不斷對標二調，這讓他們產生懷疑。

中標兩省四縣三調項目的顏庭接受泰伯網采訪時表示：“現實核查入庫時，的確與最初要求的以現狀為準有出入。對比二調成果，有些地方存在差異的三調調查沒法提交入庫，要求分析補充材料。但是，有些即使補充了材料，審核也可能依舊沒法提交，需要再改……”

被采訪的三調一線人員大都表示，第一次上報的調查數據其實是最為準確真實的。歷經十年變化，三調調查數據與二調成果存在差異是很正常的。而硬要與二調匹配顯然既違背以現狀為準的三調調查原則，又對未來三調數據的應用不負責任。

“對差異的容忍，利益博弈才是根本。”

有不愿透露姓名的資深業內人士直言：“與二調成果對比體現了尊重歷史的原則。但是對于調查成果的差異性，能否提交，以及最終是否會驗收，這中間實際上牽扯到地方與上級的利益博弈問題。”

該業內人士分析，一方面，二調之后，有些土地的性質已經獲得變更審批，但是在獲得變更審批之后，這塊地還未實際運用。如耕地已經變更為建筑用地的，現在還未建設，依然有人耕種，那么這塊地如果按照現狀耕地上報，顯然也不符合實際情況。

另一方面，有些地方政府借由上述情況，對未經正規程序審批變更的地類也做如上處理。因為對三調完成后的土地審批難易程度有所忌憚，所以有些地方政府希望借由三調這次機會為當地未來發展爭取更多的建設空間。

三調調查現狀與二調成果存在差異的情況，能否審核通過，最主要原因在于能否提供完備的審批變更資料。而資料是否“完備”仍然是一個博弈過程。

審核不通過，地方則會再做修改。他們希望通過修改，可以爭取更多地方利益。只是，一遍又一遍的修改，苦了從事三調的作業人員。

另外，對于對比二調成果的行為，顏庭則表示：“這種情況存在地區性差異，并非普遍現象。”

他表示，以他目前作業的兩個省為例，是否參考二調成果與作業單位的規模也有關系。如果中標方是該省較大的測繪院，那么地方縣區政府就很難介入。反之，如果中標作業單位是相對較小的地方企業，那么被地方政府干預的可能性就更大。

有參與過二調的業內人士向泰伯網透露，“二調的時候，地方干預更為明顯。那會兒影像資料是衛星影像，很多地方國土局都直接要求影像供貨商修改影像。”他表示，“畢竟，與自然資源部關于‘摒棄狹隘的地方觀念，從大局出發’的指導思想相比，地方發展的速度直接關系到政府官員的政績及其個人仕途。”

“我們可以理解政府修改標準是為了三調的科學性和全面性，我們可以理解地方政府修改數據是為了考慮地方發展，但是誰來理解因此造成大批量返工而無休無止加班的我們？”

連續加班，一直返工，承受拖欠工資的王迪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文中受訪者姓名均為化名，如有雷同純屬巧合）